咸甜甜。

Küss mich

鲁道夫厌恶白昼。


 


有些人永远不会出现在白昼。


 


这是他从小就发现的规律。


 


在他连杀死一只猫都会恐惧的颤抖的年纪,每当他在深夜里,在睡梦中喊出妈妈,他总能感觉到那个人。


有时候是轻轻抹掉他的眼泪,有时候则是轻轻拍哄着他,夜色一样暗而浓郁的嗓音轻轻呢喃着,不用喊了,她听不见的。


 


她听不见的。


 


温柔的声音读出宣判,于是鲁道夫在一身冷汗中被吓醒,脸上是半干的泪水,黏糊糊的盐分渗进皮肤,刺痛。


 


那你听得见吗。


 


鲁道夫光着脚站在房间里,地板冰凉,他对着空气发问。


他不抱什么期待。


 


能。


 


声音在背后响起。


 


鲁道夫吓了一跳,还是慢慢转过身。


 


不是什么特别的人,不过是全身裹在黑衣里。


 


你是谁。鲁道夫问。


 


嗯……他很明显犹豫了。


 


一个朋友。他思考了片刻,谨慎的给出答复。


 


那你认识妈妈吗。鲁道夫继续发问。


 


很显然这是个更加棘手的问题。他答不上来。


 


不过鲁道夫不在意。


 


我希望你能认识妈妈。他自顾自接下去。


我觉得妈妈需要一个朋友。我听到过,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间自言自语。都是些难以忍受之类的崩溃的哭喊。嗨,我都不会那么大声的哭了。祖母告诉我要勇敢。


 


好了,再往下说可就有撒谎的成分了。鲁道夫心里清楚。可他就是想说。


可能是因为有人在听。


 


那你希望我认识你吗。他很难得的发问。


 


这回轮到鲁道夫答不上来。


 


我不知道。鲁道夫诚实的说。


怎么,难道你连交朋友都无法决定吗。他像是在讽刺。


因为我觉得我足够勇敢。鲁道夫走近他,慢慢的说。


 


我不会大声的哭,我可以没有妈妈的陪伴,我已经足够勇敢,或许我不需要朋友。


 


鲁道夫停了一下。穿黑衣服的人蹲下来平视他。


鲁道夫伸手抓住他的肩,晃了晃,说,对,我不需要朋友。


 


那个人眼里似乎有点惊讶,然后挑了一下眉,顺应着鲁道夫的意思点点头表示赞同。


 


不过你应该记住。他伸手抱起鲁道夫,像是抱一个婴儿。


我永远会在你身边。他把鲁道夫放回床上,轻轻地说,就像是哄一个在梦魇里挣扎的幼儿。


 


别走。鲁道夫拉住他的衣角。


昏昏沉沉里他最后的记忆,是一个落在额角的冰冷的吻。


 


鲁道夫再见到他是三年后了。他的妹妹出生,他被允许进入母亲的卧房探望。


他丝毫不惊讶推开房门时看到那个人。


他径直向床边走过去,站在他旁边。


噢,一个妹妹。他厌恶的想。


难道不好吗。身边的人发问。她可不会威胁你皇储的地位。


去他的皇储。谁爱当谁当。我倒希望这是个男孩,快抢了我皇储的地位。


 


不亲亲你的妹妹吗。母亲发话了。


他慢慢走过去。


母亲的眼神锐利,似乎是在监视着他,即使他要做的不过是给这个妹妹一个吻。


他照做了。


妹妹却在他的嘴唇贴上她的额角的瞬间号啕大哭。


够了。母亲严厉的呵斥。回你的房间去。


 


他头也不回的照做。


 


恶心的婴儿。


 


他也跟了出来。


 


鲁道夫脚步没有停留。他挡在鲁道夫面前,鲁道夫就绕开他。


 


他也不恼,干脆一把抱起鲁道夫,像是几年前的某个深夜抱起他那样,像是抱一个婴儿。


他以为鲁道夫会踢打反抗。但是他没有。


鲁道夫沉默了片刻,忽然搂住他的脖子,脸埋在他肩上。


我好累。我猜我要错过点心时间了。我的功课还没有做完。鲁道夫轻轻的说。


我讨厌这些东西。他的声音轻到近乎颤抖。


 


我讨厌这一切。


 


而他只是沉默的抱着鲁道夫。


像伊丽莎白抱着她刚出生的小女儿那样。


 


片刻之后鲁道夫从他怀里挣扎着跳出来,在长长的走廊里一个人走远了。


 


再次见面是鲁道夫婚礼的前夜。


王储一个人坐在那张办公桌上,文件被他随手甩的乱七八糟。


 


哇哦,我可从没想到过王储是这样的。


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,于是随手抄起桌上的墨水瓶扔去。


那个人接住了。


 


我在这儿。


 


他听到他轻轻地说。


 


他的手掌落到他的肩上。


 


鲁道夫却避开他的吻。


 


我明天要结婚了。他淡淡的说。


 


那我该说什么?他的声音听起来难得有点气急败坏。


 


不知道。我不想听祝福就是了。鲁道夫满不在乎的说。


他敛起桌上散乱的文件,却又接着一张一张把它们扔到地上。最后一张文件落地,桌上那些压在文件下面的东西重见天日。


一部鸟类学的论文,一些矿物研究的论文,零零散散却被订正整齐的文稿。


鲁道夫沉默的看了它们好久。


 


死神。


 


他听见鲁道夫呼唤自己。


 


可他们之间明明只隔着一张办公桌。


 


他伸手抓住鲁道夫,可他没有料到他挣扎开了。


 


不。


 


他慢慢的,注视着死神的眼睛,清清楚楚的说,不。


 


桌上的灯熄灭,月光成了唯一的光源。它落在鲁道夫身后满满一柜的矿石收藏上,于是它们闪出细微的光芒。


鲁道夫就站在那一片闪烁的幽微里。


 


他随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收藏,一下一下抛着玩。


 


你知道吗,我就喜欢玩这些东西。


他像是很久之前,七岁的那个夜晚一样,自顾自的说着。


我喜欢矿石,喜欢动物,但很显然没人在乎我喜欢什么。我最好什么也不喜欢,这样最好。


 


他觉得自己累的说不出话,可他还在继续说。


总得有人听过他的内心。就算他不是人,是死神。


 


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我厌恶人类会寻求母亲的爱的本能。我厌恶它。因为我根本寻求不到她的爱。


 


他狠狠地,将那一小块矿石砸在地上。


 


我想不明白这可笑的君主制到底哪里比大学有趣,我想不明白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。他们把我装进棺材里,满意的看着他们所希望的,看着我被束缚双手,而我从明天开始的婚姻,是第二层棺材。可最可笑的却是,我还没有死。


 


他笑了。


 


可我还没死!为什么!为什么?!


 


死神把他裹进自己怀里,连同他所有的哭喊嘶吼一并藏在大衣里。


他一遍一遍亲吻他狂躁的颈动脉,他感觉到血液在他唇下奔涌。


他又亲亲他的额头,在他耳边轻轻哄着。


嘘,会好的。他轻轻说。我一直在这里。我会一直在你身边。


 


死神慢慢的说。


他现在不急了。


 


这是他的。


 


他慢慢的亲吻着他的颈侧。躁动的动脉归于平和,他不疾不徐的慢慢解开制服的纽扣。一颗,两颗,一直到下摆的最后一颗。


 


鲁道夫的身体发出邀请。


他在理智涣散的时候错乱而刻毒的想,一个王储,婚礼前夜,被另一个男人操到失声。


 


一种报复式的快感。


 


鲁道夫随意摸过一张文稿,隔着纸张与死神亲吻。


 


隔着纸他们什么都做不了。那个吻简直不能叫做吻,他们只是简单的嘴唇贴着嘴唇。


但是没有一个人想要离开另一个人的嘴唇。


 


翌日鲁道夫醒来,发现他伏在办公桌上。


稿纸散乱,矿石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。


丢出去的墨水瓶落在地毯上,洇开一片污迹。


 


他站在教堂,挽着他的新娘。


阳光耀眼的让人目眩。他模模糊糊听见婚礼的钟声。


像是为谁敲响的丧钟。


 


他很久没有见到死神了。久到他几乎以为那些夜晚都是错觉。


他站在梅耶林的宅邸里,慢慢的往枪里填着子弹。


死神是忽然出现的。


我的国王。他站在不远处,微微低头。


他头也不抬的填好最后一颗子弹。


 


他拎着枪站在原地。


 


吻我。他说。


 


死神走过来吻了他。


 


在吻里他替他扣下扳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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